财讯:丁松(上):天才少年成长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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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文选自 上海通志馆、中国乒乓球学院合作项目《国球之“摇篮”:上海乒乓名将访谈录》(金大陆、吴四海编,复旦大学出版社)。
丁松,1971年生。曾入选中国乒乓球男队团体赛主力阵容,并三次获得世界冠军。退役后曾在德国、日本打球。2009年毕业于上海交通大学人力资源管理专业。现任上海交通大学乒乓球男队教练。
恩师曹馥琴教练
要说我的乒乓球经历,从小学到区少体校,到市少体校,到上海队,到国家队,最后退役在上海交通大学任乒乓球教练,每一步都踏得很准。当然,这每一步是如何走过来的,其中也有不同的故事和感受。
1971年,我出生在上海瑞金医院。家住肇嘉浜路99弄,就是现在张德英乒乓球俱乐部对面那个弄堂里。其实,从我记事起,我就对球类项目充满了有趣。当时,有一个邻居特别喜欢我,天天带着我打羽毛球,那时既没有网,也没有场地,但我打得不错,后来甚至名声在外,号称“打遍斜土路”呢!
1978年我七岁的时候,进入肇嘉浜路小学读书。这个学校没有羽毛球场地,只有七八张乒乓球桌,看上去都很破旧。我的小学老师石佩伟一身兼两职,既是美术老师,又是体育老师。乒乓球队挑人时,他叫我们对着墙壁打球,看谁打得来回多。一开始我还感到有点失落,自认为应该是打羽毛球的,乒乓球只是放学后搭一张小台子跟同学随便玩玩的。但我可能天生就对球类这个东西有感觉,自然是打得不错的,石老师就让我参加了校乒乓球队。这样,我就开始走上了打乒乓球的道路。
先是在小学校队训练,小朋友一律都打攻球,而且都从基本动作做起,比如说正手攻、反手推挡等。我上来用的就是横板,那块板子胶皮已经用了很长期了,所以颜色是黑的。同学们都是随便拿一把,我拿了这把以后,也就一直用它了。
区少体校教练曹馥琴来学校挑人还是比较正规的。因为每年都要来挑人,她和我们徐汇区小学的老师,特别是体育老师都很熟悉。她要走访徐汇区的几个学校,看那些小孩打得比较好,有没有培养的前途。我是在小学二年级的时候被选中的。曹指导看中后又去跟我妈妈商量,说这孩子能不能三年级就去区少体校打球,我妈自然同意了。我们的区少体校在徐汇网球场。我真正打削球就是在区少体校,是由曹馥琴教练决策的。她培养削球手很有办法,除了我打进了国家队外,胡明弟和徐文富也是蛮有名的。徐文富没有进上海队有些可惜,大略上海队不需要那么多的削球手。有了前面成功的经验,曹指导的感觉就很到位,她对我说:“你就打削球了。”其实在第一梯队的训练中就是这样,教练让你打削球,你就打削球了。这样,我三年级就到了区少体校,上午读书,中午自己带饭的,下午一些前做功课,然后就参加训练。
这时,我爸爸的单位东海机械厂分了房子,我家就搬到虹口区通州路那边。所以,我小时候学打球蛮辛苦的,6块钱买一张月票,早晨四点三刻就要去赶第一班17路无轨电车,有时车上就我一个体,然后在汉口路换49路公共汽车到终点站,再换车到衡山路少体校,因为曹教练让我们六点钟到校,早晨要练一个小时发球。早饭是在学校食堂吃的。下午基本是练到四点多左右,再坐一个多小时的车,差不多六点到家。回来的时候车上比较挤,挤惯了也就习以为常了。当然我晚上睡得很早,8点多钟就睡了。每天都是这样,那时候我只是小学三年级的学生啊。
我特别喜欢看连环画,因为坐车较长,我就在车上看。以前的公交车,最后面有一个小的地方可以钻过去的,我就经常往里钻,然后专注地看《三国演义》《水浒传》《隋唐英雄传》等。当时我的眼睛已经有点近视了,小朋友也不擅长得保护视力。有时我也会趴在最前面看司机开车。这样过了一年,我们又搬家了,因为妈妈觉得我太辛苦啦。当时社会上流行换房子,我家就把虹口那个房子换到徐汇区东安路来了。对我来讲是轻松了,但我爸爸上班就远了。
徐汇少体校曹教练对我真的很好。训练结束了,其他的队员住得比较近,有的还有家长来接。她时常会准备一些包子或零食给我,因为我回家还有很远一段路程。当然,作为一位女教练,她还是比较严厉的,性格也很要强,所以我们见到她都挺怕的。她也讲过,如果你们见到教练都不怕,那这个教练是带不好学生的。当时,我听这个话没有什么感觉,现在确实深有体会。
曹教练为什么让我打削球,她大略感觉到我对球的控制比较好。我们的训练地点在常熟路游泳池上面的长廊里,长廊外面有两张小台子,我们小朋友经常会在正式训练之前去小台子上打,有时还会在一个小凳子上打着玩,我的表现是比较出挑的,甚至照样能搞出点旋转,其实这就是对球的感觉。曹教练给我讲的不少东西,当时因为年龄小不理解。比如说削球的球点问题,她当时要求还是要去“逼”人家,就是要有落点意识,要高点会削。直至进了专业队,我才领悟到什么叫“逼”。有一次在市体育宫,我代表徐汇区少体校参加上海市“新长征杯”,有一个黄浦区的小朋友会拉弧圈球,我高点一削球就飞,通常的小朋友全是那种小提拉,我还能在前面砍一砍。其实也并不是说高点不能削弧圈球。有一次,曹教练让胡明弟来辅导我们,我就问他为什么我削弧圈老是飞,他说把球点放下来就不太会飞了,因为退下来一些后,对方球的旋转就不那么强烈了,你往下也会好砍一些。其实,我达到一定水平以后,才知道应该是近台也能削,远台也要会削,所以曹教练说的话,只有到一定程度,我才能理解。那么,我如何样去赢人家呢?我就靠转与不转的一些变化。落点有没有,能不能让人家跑动起来,这些方面我就不太行。并且,确实要有点速度,没有速度,人家还是能比较有效地到位。姚振绪教练就是在前面削的,形成低角反攻。当然,弧圈球难度就大了。但我还是认为,虽然有弧圈球,削球还得要“逼”,否则的话,没有速度,你就是死路一条。
1982年,小学四年级的时候,曹教练对我说,丁松,我跟市少体校教练推荐你了,跟你妈妈去一下吧。市里的教练和区体校的教练信息表达也是很多的,这证明当时的选拔机制是比较系统的,在区体校打得好了,就可以去考市体校。这样,我在乒乓球的生涯中迈出了重要的一步。
市少体校的记忆
去市少体校的那一天,我的印象是很深刻的。我跟妈妈走进水电路市少体校乒乓房的时候,第一个见到的是正在接电话的蒋时祥教练,他放下电话问:是不是丁松啊?然后叫来了何适钧教练。当时,何教练问了我妈妈一点情况,我则在看现场的训练。何教练也曾是打削球的,以后也就是我的主管教练。他带教的这一批有吴颖杰、罗捷、邹翔等七八个运动员。就球技来讲,我肯定是比较优秀的,但也不能说绝对第一,因为总有队友是可以跟你抗衡的。比如罗捷的球就不错,后来因身体查出来有点问题,没能进上海队。教练说我球感比较好,这倒是确实的。在市少体校,每一个体都会拉弧圈,我逐渐学会了削弧圈。何适钧教练经常会跟我们提起徐寅生、李富荣、庄则栋等前辈运动员的事迹,其他教练不如何讲的。包括陆元盛,我也是从他嘴里听来的。那时人小也不擅长事,只当故事听。记得陆指导还到市体校来辅导过我们。在何适钧两年多的指导下,我的动作逐渐定型了。
在市少体校,我开始住宿了,完全是一种新的生活习性,而且相当正规和紧张。早晨五点三刻响铃后,要么去球馆练一个小时,要么就是围着网球场长跑。然后七点多钟吃早饭,接着上课读书。中午睡觉后,下午正规训练,晚上八点钟夜自修,九点三刻关灯睡觉。我妈给我准备了饼干箱放在宿舍,有一次我晚上饿了,把巧克力全吃了,弄得流鼻血。我们的宿舍也是上下铺,大家关灯了以后不是马上睡觉的,帐子拉开来就开始吹牛皮。一开始对这种生活有点不习性,习性了后,我还是挺喜欢的。后来,我就有些调皮了,有的时候星期天都不回家,跟一两个同学出去玩。住宿生活对自己也是一种锻炼,因为各方面都要自己考虑,衣服也得自己洗。
在市少体校,我参加过两次全国性的比赛,一次是在济南举行的五省二市的比赛。记得是蒋时祥带队的,这是我第一次去外地、第一次坐火车。当然不是现在的动车,是绿皮的火车,卧铺票睡在中铺,那天晚上兴奋得睡不着。我把窗帘拉开来看外面,其实啥也看不见,有的时候列车经过站台有些亮光,就觉得挺兴奋的。睡在我以上是一个军人,我还跟他聊了半天呢。济南的比赛我没有拿到冠军,但成绩还行。再过一年后,我参加了在河南洛阳举行的全国的“跃进杯”这个比赛蛮有名的,名次排列是将身体素质和乒乓球成绩加在一起算总分。身体素质方面有跳绳一分钟,不能失误。那时没有带柄的塑料绳,绳子两端全握在手上,我们在,市少体校就这么练,手都磨破了,还结起了老茧。全国“跃进杯”我得了冠军。决赛的时候曾以13∶17落后,但赢下来了后很开心。这次比赛成绩跟以后我能进上海队有很大的关系。去济南的时候,我妈给了五块钱,我在书摊上买了本“大书”《三国演义》,这个时候我不看连环画而是喜欢看“大书”了。去洛阳时,我妈给了十块钱,我好像买了两个罐头。我在少体校时,还在闸北体育馆观摩过在上海举办的第五届全运会乒乓球赛,惠钧在决赛时赢了谢赛克,获得冠军。
在市少体校的两年,我读五年级和六年级。按理说五年级读完就升初一了,后来又说可以选择读六年级。我妈说,你就读六年级吧。班主任陈淑娴老师非常好,我对她的感情也很深,因为两个年级都是她带我。她说,今年又是我教你,你是老同学了,要不弄个小队长当当,管这一排人就行了。上英语课我还是蛮喜欢的,最不喜欢的是数学。
我在市少体校也发生过一点事件,首要是我的眼睛越来越近视了。表现不好的时候,或者球打得不太好的时候,蒋指导就把我妈给叫来了,他说,这孩子如何回事?球如何只会削一面,两面就不会削了?要不行,你就带回去吧!当时我觉得跟眼睛没有关系,我自认为是能看见的。后来教研组长徐介德对我妈说,你儿子是不是眼睛有点看不清楚?去检查一下眼睛吧。一查,左右眼都是500度。眼镜一旦戴上就拿不下来了,后来我参加全国比赛都是戴着眼镜打的。
接着问题又来了,像我打到这种成绩,按理说应该能很顺利地进上海队。可我是近视眼,况且我长得很瘦小,1984年13岁的时候,身高才1米43。为了我能不能进队,大家讨论了半天。季主任负责招生,他说,这不符合规定,这种眼睛近视、100米才跑18秒多的人如何能进队?我自己感觉没什么希望了。过了一段时间,大略8月份时通知我去集训。其实,这是少体校教练努力的结果,他们都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,都知道我的球是什么样的情况。他们去跟领导说,这小子虽然眼睛近视,跑得有点慢,但是在球场上还是不慢的,特别是球感好,又打出了成绩。这样好说歹说又把我给招进去了。所以,我一路打球打过来,全部的教练在生活方面可能对我有些意见,但对我的球技应该都是比较认同的。
从全国少年冠军到国家青年队
1984年10月,我进了上海队,训练地点在徐汇区的上海体育馆。从实际的立场说,我开始拿工资了,一个月有三十几块钱,号称有了“铁饭碗”。这时,我学会了抽烟。其实在市少体校的时候,周末不回家在外面玩,已经开始抽了,只是抽得不多。进上海队后,早晨、中午、晚上的饭后三根烟是去二楼厕所抽的。后来较长了,索性就懒得去了,直接就在房间里公开抽了。
刚进队的时候,教练是卢贤钊,他带教我们一批小的运动员。总教练是于贻泽。在上海队,卢教练带我和奚强、许震参加了三届全国少年比赛,三人中,我年纪最小。第一届在福建漳州,就是国家女排的训练基地。当时,奚强在这个年龄组里面应该是相当不错的,他团体赛基本上每场拿三分,然后我基本上补两分。卢教练认为,我第一次出来打这种比赛,已经很不错了。第二年奚强超龄了,我变成主力了,我带着吴颖杰、徐军在无锡得了全国少年比赛的团体冠军。我每场得三分,他们再补上来两分。卢教练特别开心,因为这个成绩是不容易的。第三届是1986年在武汉举行,此时我已经在国家青年队了,所以,我是从北京过去的。当时,同年龄段里面没有什么人打得过我,我基本上就是单打冠军了。决赛跟陕西的选手对阵,李富荣也来看了,一会儿我就以3∶0拿下来了。那天,我的眼镜不小心摔坏了,卢教练拿橡皮膏给我粘起来,粘的地方白糊糊的一块,还好没有影响发挥。
那么,是不是这一阶段技术上有了突飞猛进?也不见得。我本身骨骼就小,不太起眼,但我在小朋友中对球的掌握比较好,打削球搞转与不转,人家小朋友搞不大清楚便容易输球,这也是我取得成绩的一个因素。但长大成人以后难度就大了。
后来卢指导援外去了,袁海路教练带了我一段时间。袁指导教削球是有水平的,我在他身上学到了蛮多东西,特别是步伐和腰部动作,让我受益终生。因为他自己也是打削球出身的,体会比较到位。其实各个教练的优势都不太一样,有些教练可能临场指导比较好。这就看你自己最合适哪一种。至于吸烟的问题,袁指导带教的时候,我全国少年冠军都拿了,已经是上海队主力了,教练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。抽烟这个东西,你硬逼着戒也不行的,为什么?你看现在的运动员,你让抽他们都不抽的,因为这个跟各方面都有关系,有些人天生就是不抽的。
至于进国家青年队,首要是汉城奥运会中国队的总体成绩不好,突然之间就有了“狼来了”的说法,就提出要成立国家青年队。国家青年队从陆元盛那批以后,就再没有组织过。国家队的正式队员都是通过全国重大比赛后,直接从省市队调的。当时,国家队的总教练是许绍发,他提出恢复国青队。后来就在国家体委旁边搭了一个平房,我们就住在平房里面,在地下室也住过一段时间。国家队是上午、下午两节训练的。因为球台比较少,可能会影响到江嘉良等一队人马的训练,我们青年队便是早晨六点起来出早操,如同军训一样跑步,然后睡一个“回笼觉”,中午饭后从一些钟训练到了大略四点多钟,把场地腾给一队,晚上再练。反正要跟一队的时间错开来。
在青年队带我的主管教练曾传强也是削球出身的,姚国治教练也常常指点我,他们的水平还真可以,会让你觉得很服气。我的队友是林志刚、李屹、熊柯等这一批,后来林志刚和我一起得过世界杯团体冠军。我是1971年生人,跟1970年出生的混在一起,一起打比赛。青少年时期的乒乓球运动员通常以两年为一档,所以我年龄上有点吃亏,这一批从上海进北京的就我一个。而我在那边又发生抽烟的情况。当时住在地下室,我跑到顶上抽烟,结果他们电视看不清楚,上来一看,我正在抽烟。因此事就不让我进国家队了,反正事件挺麻烦的。记得中间曾有一次机会,是亚洲少年比赛,许绍发指导说可以让我去的,我护照都办好了,最后还是把我给换了。为此,卢指导跟他还有过一些争执。当年,正式比赛的机会很少,不像现在这么多,这种机会失去了确实有点可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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